海德里克站直了起来。收尾工作刚刚结束，他把最后一个沾满蛛丝和毒液的手套丢到地上，拿起长杖顺手释放一个灼烧技能烧掉了。
“各位辛苦了！本次任务需要的素材已经达标，”他推了推眼镜，愉快地宣布，“剩下的时间按照惯例！”
看得出他很开心。只不过和米夏一样，海德里克也是比较克己的人，没有太过夸张的言行。
相比之下，听到这话的歇尔曼兴奋地拉上吉斯，两人一起表演了一段不是很协调但意外有趣的连续击掌，并以“哟呼”作为结尾，逗得众人欢快地笑了。
“惯例是什么呢？”米夏问站在自己旁边的布雷拉明顿。
“自主训练时间。自由组队，可以收集素材、模拟战或者什么都不做。”锤战士擦拭着自己的武器，一边耐心解释，“以前团长带大家出来收集素材的时候，也是最多也就只用一天时间把素材收集全，剩下一天用来作为自主训练。这次多了半天出来。”
“不过——”海德里克拖了个大长音，等所有人安静下来才继续往下说，“大家先到以前露营的地方去，吃过午饭之后再开始自由行动。收拾一下，准备出发吧！”
众人答应收拾好东西，海德里克带着他们往西南方向移动，进入了树林。
再次走出树林时，前方是一条数米宽的清澈河流。小河两岸地面与城堡前的广场相似，奢华地铺着五六百平方米的花岗岩板，河中还有个倒塌的石碑，上面的字几乎被流水抹平。不难看出这里原本这也是皮尔纳斯城堡范围内的一部分。
这里距离城堡大概有300米远，视野足够开阔，只要留人守夜，完全不必担心会被皮尔纳斯的毒巨蛛攻击。
众人踏着石碑过河，在对岸花岗岩板平地的中央位置围成一圈坐下吃午餐。
刚一坐下，吉斯就开始嫌弃学园出售的食物不好吃，提议到河里抓鱼来烤。
可能是因为向来知道萨楠好说话，在试探完一圈之后，吉斯把目标锁定在萨楠身上。萨楠实在拗不过他，放下干粮到树林里捡来了两根长树枝。
“帮我削一下。”萨楠把树枝拿给吉斯，又打了个哈欠，坐下来啃干粮。
吉斯立刻会意，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玩了一套华丽的动作，开心地哼着歌躲到一边开始加工树枝。
趁大家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吉斯身上的时候，爱琳偷偷把一块三明治递给了身边的萨楠。萨楠接过食物，小声地说了谢谢。
爱琳像被烫到一样马上把手缩回去。两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安静地吃着三明治，脸上却都红成了一片。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莉莉姆则在一边偷偷地笑。
吉斯很快就做好了两把尖头木棍。不得不说，陷阱师的手艺还是很巧的。萨楠早已经塞完了三明治，拿起尖头棍走向河边，一回头的功夫就带回了两条肥美的河鱼。
等到吉斯最后一个吃完了午饭，众人商量了一下之后的去向。
歇尔曼早就打算好一个人到河的下游游泳，布雷拉明顿和吉斯要去附近的矿点，萨楠要帮爱琳一起收集蝴蝶做标本。
莉莉姆意外的没有打算跟着姐姐，说想留在营地附近活动。见缇娅和米夏都在犹豫，海德里克主动提出要陪莉莉姆。
“我想找一些草药，下周的药剂课可能用得上。要是不麻烦的话，米夏要不要和我一起？”
“一起吧，我应该能帮得上忙。”米夏答应。
“既然都定下来了，那就解散吧，晚餐时间之前记得回来。”海德里克拍了拍手。
众人开始收拾东西。之前坐在米夏两侧的分别是海德里克和吉斯。这时已经吉斯跟着布雷拉明顿轻装出发，海德里克不做声地挪近。
“米夏，珍惜机会哦。”海德里克低下头，装作在包里找东西。
米夏奇怪地看了一眼海德里克，又看了看周围。其他人都在各自为下午的活动做准备，距离也比较远，没有发觉他们凑到了一起。
“什么机会……”米夏压低声音。
“明知故问。难道你对缇娅没有好感吗？”海德里克白了他一眼。
“有是有啊，不过……哈？”
“那不就好了。”
“所以说？”米夏不解。
“什么叫所以说啊……米夏，你还没用弄懂现在的状况吗？”
“你到底在说什么啊……”
海德里克等到米夏看向他，才一脸认真地说道：“也就是说，虽然我喜欢着缇娅，不过你和缇娅却是互相有好感的。”
“不等等……海德里克，你这家伙突然这是怎么了……这样的展开没问题吗？”
米夏明显感觉到，两人的对话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延伸了。
“也就是说，你这个突然横空出世的家伙俘虏了缇娅的芳心，所以我也就只能识趣地退出了。”海德里克若无其事地说。
“你这家伙还真是自说自话啊……”
米夏在年龄上没比海德里克大多少，但海德里克还是学生，米夏却已经是职业匠人了，因此他即便认为自己和海德里克在秉性上有相似之处，潜意识中还是觉得自己比海德里克来得成熟。
“这是因为我信得过你啊。”海德里克看起来对自己的做法还是非常满意的。
这家伙，果然相当的自大。
“就算你这么说，我也不知道缇娅是怎么想的啊……不对，重点不是这个吧。”米夏的思路彻底被他带混乱了。
“要不是因为缇娅，我还打算把安妮交给你呢。”海德里克白了米夏一眼，不满地小声嘟囔。
“哈？稍等一下，你的话题转换得太快了我跟不上。刚才那又是什么……”
“总之，好好加油吧。”海德里克突然打断他的话，抓起自己手里的东西离开了。
米夏回过头，果然缇娅就站在身后。
“海德里克怎么了？”缇娅好奇地问道。
“那家伙说，下午好好训练什么的。”米夏随口撒了个粗糙的谎，迅速地收拾完剩下的东西。
缇娅没有追问，只是安静地笑了。
“让你久等了。”
“没有的事，我也才刚刚收拾好。” 缇娅指了指小河。“我们先去上游看看吗？”
“好啊。”
两人走出了石板地面，顺着岸边向上游走去。
起初沿岸的地表还算平坦。往高处去，地面越来越崎岖，地势逐渐开始变得陡峭，河中的水流也越是湍急。
“上次到这里来的时候，我和爱琳在附近找到了几片花草地。”
缇娅在前面带路，向米夏解释：“我们现在前往的就是其中一处，那里是成片的八叶苜蓿草和蓝色猫眼花。这次我想带几株回学园养起来。”
“真好啊。这样以后就能在学园看见缇娅种的花了。”米夏紧跟在缇娅身后，心不在焉地接道。
“啊……那我会努力照顾好它们的。”
“一定没有问题的。”
之前被海德里克一通搅和，米夏心里有些混乱，难免在意起两人之间的距离。
好在缇娅似乎对此并不知晓，不至于让气氛太糟糕。
“快到了……咦？”
缇娅停住脚步，仔细地嗅着什么。
米夏跟着停了下来。一丝微风吹过，他也闻到了隐隐的奇特花香。
“米夏，你知道这是什么香味吗？”缇娅转过身来。
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，带着点期待，又是悲伤的感觉。
“是霜棘的香味。八叶苜蓿草附近偶尔会伴生这种植物。”这种植物虽然少见，但本身含有很多特殊的含义，米夏也不愿意多说。
“霜棘，原来叫这个名字……上次来的时候附近好像没有呢。”缇娅的向附近的地上看了几眼，想找到香味的来源。
不过她很快就放弃了。
“它只会在冬季来临前开花，所以它还有另一个名字，叫告冬精灵。”米夏说道。
“……”缇娅似乎陷入了回忆。
“缇娅？”
“嗯？啊、对不起米夏，我……”缇娅惊觉地回过神来，手足无措。
“我帮你一起找找吧。”米夏柔声提议道。
“……抱歉。谢谢你。”
往前一小段路，地面出现了相对平缓的地带。在离河岸边不远的地方，地面成片的绿色就是八叶苜蓿草，上面还洒落着少许蓝色的花朵。
不过现在两人的目标并不是他们。
米夏嗅着香味，一边感受着紊乱的风向，终于在苜蓿草的**中找到了一丛矮小的白色的植物。
“这边。”米夏向着正沿花草地边缘搜索的缇娅喊道。缇娅闻声，立刻趟进了花草地，向这边赶来。
霜棘扎根于深棕色的泥土中，没有绿色的叶子，茎干纤细却布满尖刺。茎干通体为白色，茎的末端长着娇小的白色花朵，两者浑然一体。
形态说不上好看，但香气却异常深邃浓郁。
“好怀念的香味……”
看到霜棘的正体，缇娅忍不住就要伸出手去。
“不能碰！”
米夏抓住少女的手，将她拉了回来放下。
缇娅一脸错愕。
“霜棘的毒素是会致命的，光是沾一点到皮肤上，就足够让人昏迷数日。即使能够醒来，神经也很可能会受到永久损伤。”米夏解释道，“『告冬精灵』这个名字的另一个含义，是宣判触碰者即将进入人生的严冬。”
听到这样的事实，缇娅原本似乎沉湎于回忆中的迷惘神色，变成了震惊之下的恐慌。
“不对！不对的吧？”
“嗯？”
她仰着头拼命盯着米夏的眼睛，企图从中找出谎言的破绽。
然而，他的脸上也只有困惑。
“不是这样的……不应该是这样的……”
与缇娅对视，米夏也看见了缇娅的脆弱。
尽管他的内心还在因碰了缇娅的手而感到心跳加速，却丝毫没有从表情上流露。
两人就这样对峙了一段时间，缇娅的动摇终于化作了全线崩溃，泪水决堤而下。
“诶！缇娅？发生了什么事吗？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？实在是非常抱歉对不起！我太不小心了！”面对缇娅的反应，米夏手足无措。
缇娅捂住了自己的嘴，将哭声堵回腹中，但无法阻止眼泪落下。
她背过身去，不想让米夏看到自己的狼狈，肩膀却不停地颤抖。
“缇娅……”
过了很久，缇娅才勉强能够说出话来。
“米夏……对不起，我想自己待一会。”
“发生了什么事情吗？”米夏担心地上前一步，但没有立刻再迈出下一步。
“没有的事。拜托了，请让我一个人……”
“请告诉我吧。我想知道，缇娅的过去。”米夏坚持道。他现在的心情极为复杂，除去对缇娅的怜惜和担心之外，还有其他的情绪在胸中翻滚。
“……米夏，我不想说。”
“告诉我吧。拜托了！”
“……为什么！”少女失控地大喊道。
“因为你在害怕，我很担心。我想帮助你。不，我可以帮得上你。”
“只有这样吗？”
“这样不够吗？”
少年难得的冒进与少女的戒心形成了对立，不过很快就以缇娅的败退终结了。
米夏的话听起来缺乏根据，却不知为何还是给了缇娅莫大的安全感和力量，驱使她缓缓地转过身来。
“你确定要听吗？”缇娅抹掉眼泪，又一次向米夏确认。
她得到了非常坚定的答复。
“是的。”
一阵沉默过后。
“米夏，我……”缇娅压制着胸中的起伏，用颤抖的声音说道：
“我曾经，杀死了自己的父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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